【HEMA Q&A】身邊沒有HEMA俱樂部要如何開始？

作者/Author：王人俊/Ralph Wang

自從我們Aquila Formosa 福爾摩沙之鷹HEMA俱樂部，開始介紹歷史歐洲武術(HEMA, Historical European Martial Arts)以來，有不少朋友私訊詢問我們，表示他很想加入，但身邊找不到HEMA團體，該如何開始呢？

HEMA是嘗試將文獻保存的歐洲武術，透過研究和練習，使之復活的活動（中國那邊戲稱為挖墳）。它主要依賴保存下來的武術文獻，認證都是個別團體自行發放，標準鬆緊不一。（註1）

原則上來說，任何人都可以自己收集資料，準備器材後開始他的HEMA訓練之旅。不過要自己開始總是比較困難，因此我們列出了七個步驟，希望提供有用的指引：

1. 養成運動習慣
2. 學習肌力與體能訓練知識
3. 向附近的劍道館、奧運擊劍館或武館學習
4. 研究抄本或印刷教範
5. 選擇簡單好上手的系統練習
6. 成立練習團
7. 正式俱樂部活動

1. 養成運動習慣

如果你缺乏運動習慣，那麼現在就開始吧！無論是打球、跑步、登山、攀岩甚至跳舞，它們都能提升你的身體素質。武術是一種體能活動，身體素質自然非常重要。而且光是運動本身帶來的正面生理與心理影響，就值得每個人養成習慣。

一般性的運動或許比不上專項化的訓練有效，但如果你完全沒有運動習慣，任何強度適當的運動對你都是好的。

不少對武術剛產生興趣的朋友，會有「非卿不嫁、非卿不娶」的想法：我看到了某種武術，我愛上它了，立刻決定此生只練這個，對其他運動或武術都沒興趣。偏偏這個系統最近的道館在500公里外。

這是沒有必要的，試想如果你30甚至40歲才有機會接觸你心愛的武術，你要到那時候才開始練身體嗎？先養成運動習慣，等有機會接觸的時候更快熟悉，是個比較好的選擇。

2. 學習肌力與體能訓練知識

如果你已經有運動的習慣了，那麼推薦你學習一些肌力與體能訓練的知識，同時也要實際進行各種肌力與體能訓練。人體的能量系統、組次分配、訓練週期、營養攝取，以及各種重量訓練、心肺訓練、功能性訓練等的知識，都值得你去學習。

對非全職選手、沒有專門的營養、醫療和訓練團隊支援的人來說，一些專業的訓練和營養控制的方法可能很難執行。儘管你或許沒辦法把所有學到的肌力與體能訓練知識應用上，但擁有相關知識，可以讓你盡量在許可條件下做最適當的訓練。

這些知識有非常多方面的好處，除了對你自己和伙伴的訓練有幫助、避免傷害外，也可以讓你對人體運作有基本的了解。而當你在網路上搜尋、查找各種HEMA練習方法的資料時，你也會有能力判斷正確性，避開一些明顯有問題的方法和團隊。

延伸閱讀：《現代肌力訓練之於歷史歐洲武術》

肌力與體能訓練的知識不只能讓你更有效的增強表現，也能讓你更容易鑑別網路資訊的正確性。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3. 向附近的劍道館、擊劍館或武館學習

在你正式踏入HEMA研究前，強烈建議先在名聲良好的武館學習，這會讓你對武術的動態攻防有一些實際的體感經驗。比起完全無經驗，直接看文字想像古人的攻防理論容易的多。

許多早期的HEMA研究者都有其他武術的背景，包括但不限於：劍道、擊劍、詠春、空手道、拳擊、菲律賓武術、日本古流等。就我所知一般的武館，並不會因為你之後想要研究HEMA而不教你。

雖然劍道、奧運擊劍等系統在長期的發展下，有著自己的一套規則和器材，打起來跟HEMA不盡相同，但是他們訓練的方法非常成熟，在兵器武術通用的體能、反應、判斷和距離掌控訓練都非常優秀，很值得學習。

不少HEMA武術系統，其文獻資料是不完整的，例如很多中世紀晚期文獻。這包括很多原因：抄本是寫給自己看的簡略筆記、單純沒寫完、預設受眾已有多年習武經驗或相同背景，甚至原書可能是宣傳型錄，因此關鍵資訊都沒有寫等。有各種武術背景，也可以幫助你解決資料不足的問題。

當然，一定程度來說，你的武術背景會導致你在解讀或重現歷史上的武術時有一些偏誤，這在HEMA圈被稱為「青蛙DNA/ Frog DNA」（註2）。但是我認為，如果你抱持一顆謙卑求知的心，有武術經驗後去研究HEMA並謹慎糾正自己的認知偏誤，是比沒有武術經驗單純看書想像容易，也錯誤更少的方式。

延伸閱讀：
【HEMA名人錄】麥特・伊斯頓（Matt Easton）
【HEMA名人錄】擊劍、古典、HEMA三棲的強者 — Wojciech Zabłocki

許多早期的HEMA研究者都有其他武術的背景，圖中右邊的人便是冷戰時代便開始研究波蘭軍刀的Wojciech Zabłocki。

4. 研究抄本或印刷教範

建議有志者先做步驟1到3，再進到步驟4，這會比起你一開始就是抱著書或看影片有效得多。如果你有先執行步驟1到3，步驟4其實難度比你想得小。

選擇你想要研究的主題，耐著性子實際把抄本或教範讀一遍，大多數抄本或教範其實沒那麼長，例如早期德劍三抄本（ Ms.3227a 、 Ringeck 、 Cod.44.A.8 ）的英譯本，大約都只有30頁A4的長度。你可以在wiktenauer這個網站上找到大量英譯本，或是選購譯本書籍。

如果你沒有讀過抄本或教範，你基本上只能依賴別人的二三手解釋和示範影片。解釋錯了問題還小，在中文圈有些人會利用資訊不對稱來進行詐騙，例如多年前有人謊稱自己在波蘭，習得新發現的秘劍Schießen（德文的射擊，德式長劍術中指前進突刺），讀過抄本就可很簡單的反問：Schießen不就是抄本中每頁都有的基本招嗎？

幾個必須注意的要點：

A. 抄本或教範上的招式重要性並不一定與段落長度正相關。舉例來說，二戰美軍的教範《戰或亡》中的格鬥刀篇，將對前臂或手腕的砍切列為最重要的技巧，但是在整個篇章中只有很簡短的文字敘述，大多的文字在描寫其他招式。不要因為篇幅長度而錯誤判斷一個系統中各技術的重要性，有時罕用的招式反而需要更多文字才能紀錄用法。

B. 如果你讀的是譯本，請記得它不是原文，可能有很多翻譯問題，導致意思改變。有些譯本是專業學者多次校對的手筆，有些是外國同好熱情翻譯，品質參差不齊，另外不同文化、時代和語言又有個別的語感問題。例如在古德文描述以開鋒兵器戰鬥叫做「嚴肅戰鬥」，不知道這個背景讀到相關段落便會感到不知所云。

中譯本在這方面問題尤大，許多中譯本是用英譯本對古文的翻譯做二次翻譯，譯者本身看不懂原文，就像傳話遊戲一樣，每轉一次手錯誤就更多。另外很不幸的，不少中譯本是當代淺碟速食文化下搶快、搶第一的背景下硬做出來的，在譯文中混入個人意見、譯文中批判原作者（讀起來很像原作者突然發瘋自己罵自己），甚至自創原文沒有的術語和招式都有，因此使用中譯本要格外謹慎。

延伸閱讀：
【HEMA研究】找到突刺的名字 — Schießen的故事
 【HEMA項目】德式長刀，刀刀刀刀刀

5. 選擇簡單好上手的系統練熟

如果沒有特別強烈的偏好，建議先挑比較簡單的系統上手。18~19世紀近現代系統中比較入門型的教範，例如英軍的《步兵劍術操典》（Infantry Sword Excise, 1845）就不錯。這些教範時代較近，寫作的風格比較符合現代人的習慣，許多是針對完全的新手而寫，手把手教你學會基礎攻防技巧。

這些系統或許沒有太高深的招式，但是還不會走路，先不要想著飛。而且只論對打的樂趣的話，練熟這些入門型系統就可以讓你獲得很多正面回饋，而可以避免直接研究那些困難抄本碰上的挫折。

多數的抄本和教範只有紀錄招式，沒有記錄訓練方法。如果你有好好完成步驟2和3，練習這些簡單系統時，正好是你思考如何規劃合理訓練，讓招式成為你肌肉記憶的機會。

不要急著跟這些系統說再見，確定把這些簡單系統玩透，讓你的身體建立了正確的肌肉記憶，之後再來考慮研究其他更難的系統。

延伸閱讀：《為戰而生，軍用軍刀(military sabre)》

6. 成立練習團

許多HEMA俱樂部的起源都是兩三個朋友聚在一起，在橋下、公園或是壁球場練習，直到對自己的技術和經驗有信心後才正式公開運作。找幾個好朋友，分享你學到的技巧，嘗試教會他們你學到的東西，更理想的情況：你們幾個人一起研究，秉持誠信與對等的精神，糾正彼此的錯誤。

練習團階段的風氣往往會決定日後整個團體的走向。如果這個團體在早期便開始走向領袖個人崇拜、玄學化抄本、偽科學訓練法、情緒勒索、吸金、不負責任的吹牛或自創幻想劍法，這種被戲稱為「武術邪教」的團體是很難在後來得到更正的，除非主事者犯行被揭露後進監獄。最好的做法是盡早離開，不要想著你可以端正風氣，你不是心理治療師，也不是別人的老媽老爸，越早離開損失越少。

如果你有確實做到步驟1到5的內容，此時的你只要願意花點時間，隨時可以另起爐灶。重開練習團另立新局，並不是件真的很困難的事，就是要花點時間而已。

7. 正式俱樂部活動

當你完成步驟1到6，而且並沒有在步驟6變成武術邪教（拜託不要），經過一陣子的運作，你們對自己的表現和專業有信心後，可以轉型成正式的HEMA俱樂部，建立自己的規章、營運方針、人力資源管理、主辦一些活動、以出國比賽之名行遊山玩水之實什麼的，到這個階段就是看你們自己的表現了。

備註

註1
比較難的認證，例如加拿大Duello的升段有類似百人組手的對打，如果要拿到教練證，還要求發表論文，同行審查、最高階認證必須有能力閱讀翻譯古義大利抄本原文。

而很簡單的認證，我知道美國有個公認很容易的德式長劍教練認證，只要能粗略做出五大劍、可以講出相當於wiki頭兩頁的簡單德式武術歷史、錄一段簡單教學畫面、現場大致能用英文指導別人做，以及擁有大約劍道練半年等級的對打能力就可以拿到了，你甚至都不需要真的讀完任何一份德劍抄本。我就聽人吹噓過，他在飛美國的飛機上第一次讀抄本，讀了幾行就睡死，一樣拿到認證的故事。

這兩種都是HEMA教練證，但是重量當然是不一樣的。

當然這與美國與亞洲對資格檢定的認知的文化差異有關，美國許多機構給予的認證是「承認你對該領域有最低限度的了解」，至於適不適任則是看執業後的業界口碑，包括美國很多州的律師考試都是如此。亞洲文化則更多傾向較高的認可門檻，這種文化差異也是我們要瞭解的。

註2
青蛙DNA( Frog DNA )是《侏儸紀公園》系列的梗，劇中因為琥珀保存的恐龍DNA有缺損，科學家只好用青蛙的基因替代部分內容，以便再創造這些生物。所以劇中出現的生物嚴格來說都不是恐龍，而是恐龍青蛙合成獸。

在HEMA圈，青蛙DNA是指無論有意或無意，混入重建的歷史歐洲武術中，其他武術的風格、發力習慣或動作等。這包括很多原因，例如不少早期抄本中的武術紀錄不齊全，缺乏具體步伐紀錄，只有模糊的前進後退、左走右走的指示。只有引入外部資料，才能讓這個武術系統運作起來，這就一定得加入青蛙DNA了。

在理想面上，HEMA是盡可能重現消亡武術的活動，可以拿起劍跟人對打是必要的能力，但不是終極目標。因此青蛙DNA是一個應該盡量減少的東西，在別無選擇必須加入時，研究者要明確知道哪些是引用的外部材料。

最後跟HEMA無關的是，其實家雞跟恐龍的關係比青蛙近得多，所以恐龍家雞合成獸應該會比恐龍青蛙合成獸更像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