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賓根附近森林中的Mensur》,1890年

Mensur,發音類似曼促,在德文的意思為測量或距離。但這也是一種在德國歷史上非常特殊的學院擊劍名稱。它通常只能在大學生間進行,禁止後退,只能攻擊頭部,而且必須使用開鋒刀劍進行。Mensur是19世紀德國大學裡非常重要的特色,你叫得出名字的上層階級德國名人幾乎都打過。

Mensur不是為了榮譽或報仇而打的決鬥,也不是現代意義的運動,它是一種德國非常奇葩的膽識與技藝訓練,還發展出專門的攻防技巧和武術書。德國大學生們會聚集學院或酒館等聚會所,在同學、見證人的圍觀下用開鋒的刀劍互砍,活動本身沒有勝負,但是可以承受越多下攻擊,愈是膽識過人,便越會得到同學的稱讚。打完後,雙方會在同學的歡呼中清理滿臉血,然後一起喝酒慶祝。

1820年代的早期Mensur,和定型時期的外型太有很大的差異,站姿動作與防護裝備都不相同。

Mensur大約從18世紀中葉開始發展,到19世紀中葉後定型。在1800年的德國學院擊劍,現在會被稱為斬刺Mensur(Hieb- und Stoßmensur),其形式更加接近我們印象中的決鬥,也比較沒有統一的規則,但多了後腳必須站定不能退的規矩,同時在逐漸縮減許可的攻擊區域和提升防具,這個階段的Mensur其實還是和一般的決鬥沒有明確區分,打起來的理由還是跟榮譽有關。

黑體文化 的出版的《德意志貴族》中提到了德國貴族熱衷決鬥,鐵血宰相俾斯麥大學時打了至少25次,甚至在帝國議會裡都會提出要跟人決鬥等經典事件,俾斯麥大學時進行的便是前述類型的決鬥。

感謝 黑體文化 贈送的《德意志貴族》,最近我們正在讀喔!

1850年後的Mensur被稱為定型Mensur(Bestimmungsmensur),規則開始比較一致和嚴格化,防護也越來越好,這時的Mensur就純粹是真刀較量技藝與膽識,不再是榮譽決鬥。一般所稱的嚴格意義Mensur多是指這個時期。

定型Mensur的發展的原因很多,除了大學生一天到晚決鬥,沒事出個人命實在是很麻煩,規範化大家打開心也省事外,還受到了一個奇葩的德國文化因素影響:當時的中上階級普遍認為,衡量一個人真實性格的最好方法,就是看他在開鋒刀劍對決下的反應:誰是日耳曼真漢子,誰是懦夫是演不了的,一個合格的大學生在就學期間一定要跟人真刀真劍打過一次!

但是一個其實很正直勇敢但不惹事的勇士,可能沒機會跟人決鬥,這對我們的好同學豈不是很吃虧嗎?於是各德國大學的學生會非常貼心:不如我們就來辦個沒事真刀互砍的擊劍訓練吧!

到了經典時期的Mensur,整個活動的流程已經非常成熟穩定,學長們都經驗豐富。如果你一次社團活動都沒有翹課,理論上一年最多可以有9到24次和同學真刀互砍的機會,受到重傷的機率極低,而且完美避開大學重要的大小測驗,讓你快樂互砍之餘,還可順利畢業。當然啦,平均每兩周就真刀對砍一次大多數人還是受不了的,因此大多數時候大家還是拿鈍刀做訓練,等好得差不多了才再去砍一次。

Mensur一直持續到很近代,此為1925年的Mensur活動照片

Mensur還發展出專用的特製刀械「曼促擊打者」Mensurschläger,有著較窄的開鋒刀身和加大的護手,讓你不怕真的鬧出人命或砍斷手指,可以更安心地和同學互砍。曼促擊打者依靠護手還可以分為兩個亞型,分別是籃狀護手的Korbschläger,和吊鐘狀護手的Glockenschläger(註),在不同的大學聯盟裡必須拿指定的刀械來打Mensur,如果你錯拿了敵對大學用的刀來打?抱歉我們不是兄弟了。

德國的貴族子弟以他們參加Mensur留下的傷疤為榮,如果留下的傷疤不夠深,他們甚至會在之後加工傷口讓疤痕清晰可見,以便炫耀。也有發生過不敢參加Mensur的人自己偷割傷疤,被揭發後羞愧自盡的事件。在19世紀照相技術發明後,德國的貴族青年更是熱衷於在拍攝婚紗照之類的機會大秀特秀他們的Mensur疤。

德國出版者弗朗茲·布爾達(Franz Burda)於1931的婚紗照,其臉上的mensur疤清晰可見

其實從嚴格的法律層面說來,Mensur自始就是一個被禁止的非法行為,但是制定與維護法律的貴族和上層階級,自己就是最熱衷Mensur的團體,而且當年的大學自主權又更為不容挑戰。最好笑的是,1891年德皇威廉二世去自己念書時就讀的波昂大學演講時,也毫不猶豫的公開推崇Mensur對軍人品德和勇氣的教育價值,連皇帝都帶頭鼓勵大家違法了,當然不會有人認真看待相關禁令囉!


延伸閱讀

【HEMA與歷史】謀殺之都牛津大學 中世紀英格蘭的萬惡城市
【HEMA與唸書】 大學生斗篷防身術
《自治市的武術慶典 — 神聖羅馬帝國的Fechtschule》


備註

不用懷疑,Korbschläger和Glockenschläger這兩者翻譯就是「籃子擊打者」和「吊鐘擊打者」,各自對應其護手外型,德文命名原則總是如此的俗夠有力。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